■“反詐第一線”專題

在短視頻平臺，詐騙行為前期多表現為正常、合法的內容，脫離平臺管控后，違法特征才愈發明顯，“因此，單個平臺對其難以甄別且打擊手段有限”

《法治周末》記者 仇飛

2022年1月至10月間，累計出現260余種新詐騙手法；

“殺豬盤”詐騙同時涉及婚戀交友、即時通信等多個業務平臺，并且詐騙全程長達1至3個月；

短視頻平臺在整個詐騙鏈路中處于早期階段，不法分子會將90%的短視頻平臺用戶引流到其他第三方平臺實施詐騙……

這些抖音平臺的統計數據，對大眾來說有些空洞，但在抖音風控負責人謝蒙看來，數據卻在最直觀地提醒他“反詐是一項長期且艱巨的工作”。

“美女護士買車票”之思

隨著2018年抖音等短視頻平臺的崛起，短視頻日益成為人們制作、發布、傳播、交流信息的集散地，詐騙行為也隨之而來。

2019年，謝蒙第一次處理詐騙。

受害者在抖音上看到一個頭像為“護士”的用戶，添加微信后，“美女護士”開始主動介紹自己，并通過發送小視頻、朋友圈等方式不斷暗示“自己人生地不熟”，以博取受害者的關心。

初步熟悉后，“美女護士”開始以網上訂車票為名借錢，且不斷拋出“和同事不熟、唯一的親戚暫時沒辦法轉錢、剛和男朋友分手”等“煙霧彈”，上演可憐劇本。一旦受害者的同情心泛濫通過微信轉賬，“美女用戶”收錢后便消失不見。

通過對“美女護士買車票”的詐騙行為進行分析，謝蒙和同事們發現平臺內有一批類似賬號，注冊地都集中在某重點地區，便針對這類賬號的特點和行為進行治理。

“這個案例也給我們帶來一些思考，用戶在站內如遇到詐騙，不僅令用戶的財產出現大額損失，同時也會嚴重傷害用戶對抖音平臺的信任，我們需要在詐騙發生之前更快、更準確地識別和做到有效干預，保障用戶安全?！敝x蒙說，為了更好地主動治理，抖音分析過往詐騙行為，建立了文本、視頻、鏈接、設備等多個數據風險庫，并據以此上線了100多個風險模型，提前識別、攔截異常行為，重點治理財經、廣告、情感和賭球等詐騙行為。

在“時間差”內有效預警

提前采取措施干預詐騙行為的發生，也已成為平臺履行反詐義務的應有之義。

2022年12月1日正式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反電信網絡詐騙法》（以下簡稱反詐法），重點強調互聯網服務提供者的反詐風險防控義務和責任，法律推動了我國反詐治理從事后打擊向前端防范轉變。

“一方面，反詐法第一章總則、第四章互聯網治理、第五章綜合措施，為互聯網服務提供者等行業企業設定了明確的反詐風險防控義務；另一方面，反詐法總則第六條要求互聯網服務提供者‘承擔風險防控責任，建立反電信網絡詐騙內部控制機制和安全責任制度，加強新業務涉詐風險安全評估’，明確了原則性義務。此外，反詐法第四章互聯網治理以及第五章綜合措施進一步將各項義務具體化?！敝袊ヂ摼W協會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博士生導師吳沈括分析指出，短視頻平臺電信網絡詐騙的鏈條具有延長性，常常形成前端“引流”、后端侵財的違法犯罪鏈條，從詐騙方與詐騙目標在短視頻平臺取得聯系，到詐騙的實際得手，具有一定的時間差。

在吳沈括看來，在違法犯罪行為“時間差”內的有效預警，能夠避免相當比例用戶的財產損失，即使是對已經上當受騙的用戶進行提醒，也有助于提示其保存證據，及時報案，從而最大限度地降低電信網絡詐騙行為的實際損害。

2022年世界杯期間，有詐騙分子通過在短視頻平臺評論區、粉絲群發布賭博鏈接等方式進行導流詐騙。對此，據謝蒙介紹，抖音提前建立了賭徒模型和賭博內容黑庫，前置攔截詐騙信息，并對易受賭博侵害用戶進行保護，“使世界杯期間賭博詐騙案件量明顯下降，并協助警方在吉林、河北破獲兩起賭球詐騙案”。

平臺反詐的“第二種解法”

在主動治理、阻斷詐騙分子與用戶之間的聯系的同時，如何增強對用戶的反詐提示、提升用戶的防詐意識，降低他們被詐騙的風險，成為平臺反詐的“第二種解法”。

以抖音為例，在2月21日的“治理詐騙開放日”上，抖音宣布試運行一年的智能交互反詐產品“抖音小安”正式上線。

據抖音安全產品經理劉歡介紹，對內，抖音小安連接了抖音平臺治理的各項能力；對外，“我們把它接入了信息流、視頻頁、評論等各個場景”。因此，當用戶在抖音遭遇詐騙等風險時，抖音小安會在不同場景下，根據不同風險，對不同用戶展開不同內容的風險提示。

“目前的提示從弱到強，主要有提示條干預、彈窗閱讀提示和風險問卷調查三種形式?！眲g表示，抖音小安還會將各地警方的反詐提醒，更有針對性地傳播給各地用戶。

自2022年1月試運行以來，抖音小安勸阻被詐騙風險用戶5萬多人，有效保護用戶3316萬，平臺輔助提供的人工服務時長超過8000小時。

“抖音小安的推出，表明平臺重在通過技術創新，強化風險識別，實現及時有效預警，從而提升用戶的安全意識與能力水平。這些都契合了反詐法對互聯網平臺的要求?！眳巧蚶ㄕf。

單一平臺治理存局限

雖然采取了多種方法治理反詐，但謝蒙坦言，平臺對詐騙行為的主動治理，依然存在“面對新型詐騙，被動與滯后”的問題。

“在短視頻乃至互聯網平臺上，詐騙所涉及的行業、區域、技術、形式的‘創新’和‘跳轉’速度是非?？斓?。比如，去年二季度，我們就發現在財經詐騙中，出現了以NFT和元宇宙為誘餌的詐騙形式?！敝x蒙說。

吳沈括也認為，相較于其他犯罪，互聯網詐騙更難以治理，“不僅僅是因為其利用的是新型電信網絡技術手段，更重要的是因為其具有基于此而演變出的詐騙手段創新、詐騙對象精準、運作方式鏈條化等突出特征”。

同時，短視頻平臺詐騙行為多發生在私聊和群聊等場景下，不法分子藉此試圖將用戶誘導至第三方平臺，實施詐騙行為。

“但這些私聊等屬于私密場景，平臺一方面需要治理詐騙，一方面也需要保護用戶的隱私?！敝x蒙說。

而抖音小安上線后，依然存在“用戶對反詐提示接受度不高”的情況。

劉歡舉例說，2022年年初，平臺7天內對一名用戶下發了116次防詐提示，抖音還報警請警方對其進行警示，但還是沒能阻止這名女用戶被騙數百萬元?！岸@樣的案例在平臺并不少見”。

應多平臺共同配合

在吳沈括看來，短視頻平臺的反詐工作，需要平臺和用戶的共同配合。

例如，各類平臺正在進一步完善用戶準入制度，對存在異常的賬號強化風險防控；加強對用戶使用的審核，注重保護用戶的個人信息；研發更敏捷高效的反詐工具，為用戶投訴提供便捷途徑；加強用戶數字素養支持，促進用戶自覺維護平臺的良好氛圍，積極參與平臺建設，通過自身行動與電信網絡詐騙作持續的斗爭。

河南省鄭州市公安局反詐騙中心大隊長朱泰隆則認為，在短視頻平臺，詐騙行為前期多表現為正常、合法的內容，脫離平臺管控后，違法特征才愈發明顯，“因此，單個平臺對其難以甄別且打擊手段有限”。

吳沈括也認為，防范電信網絡詐騙不僅需要短視頻平臺內部的合作治理生態的建構，也需要平臺外部的協同治理生態的培育。

“其一，短視頻平臺中的電信網絡詐騙可能處于黑灰產業鏈的局部環節，所以，對鏈條的完整打擊需要其他環節所涉平臺提供幫助，由多個平臺共同配合，攜手治理各類違法犯罪活動。其二，各類平臺應當共同筑牢捍衛用戶隱私的協作防線，在不同平臺的數據流轉過程中加強數據安全保護。其三，通過平臺間的責任協同，共同接受社會公眾監督，完善行業公開透明的投訴舉報機制，提升行業自律水準，培育良好的短視頻平臺行業生態?！眳巧蚶ńo出具體建議。